編者按:近日,由幻想國/九州出書社出書的《中國古代文學新講:以作家作品為中間》,是文學史家錢理群師長教師的第100部著作。這部《新講》以“導讀+原文”的情勢聚焦古代文學時代45位作家、60多篇作品,試圖回到文學瀏覽、文學教導與文學史研討的出發點與原點,回回文學自己。錢師長教師說,“文學史的年夜廈,重要是靠作家,特殊是高文家、經典聚會場地作家支持的;而作家的重要價值表現,就是他的作品文本。”《新講》為當下以“年夜文學史”理念為主流的文學史研討供給了重申知識式的編輯思緒與著史計劃。除文字部門外,《新講》裝幀上也編排特別,全書前配有作家圖譜圖表,每一講前均有相干著作第一版本書影、目次插圖,以及寫作該作品時的作家近照,為讀者進進作品和文學史供給了可不雅可感的鮮活感知。經出書方受權,中國作家網特遴選該書媒介、后記合并發布,以饗讀者。標題為編者所擬。
《中國古代文學新講:以作家作品為中間》,錢理群 編著,幻想國/九州出書社,2023年5月出書
媒介
這本中國古代文學“新講”,“新”就新在“以作家作品為中間”。這天然是有感而發。簡略地說,就是出于對當下中國古代文學史的研討與闡述,瀏覽與教導,也包含我本身的研討的不滿與憂慮。這些年學術界一向風行“年夜文學史”的研討,追蹤關心和誇大古代文學與古代政治、經濟、思惟、文明、學術、教導的親密聯絡接觸,如許的研討確切擴展了研討視野,自有主要的意義,我也是積極介入者和推進者;但走到極端,就會出題目。我忽然發明,我們越來越疏忽了一個基礎現實:文學史的年夜廈,重要是靠作家,特殊是高文家、經典作家支持的;而作家的重要價值表現,就是他的作品文本。分開了作家、作品這兩個基礎要素,就談不上文學史。這原來是一個知識,但我們的研討卻越來越闊別知識,闊別文學,闊別文學說話與情勢,什么都有,就缺了“文學味兒”。影響所及,文學史的瀏覽與講授,也越來越常識化。傳聞此刻的先生都忙著背誦文學史常識,以敷衍測試,對作家作品的清楚,也只是經由過程文學史教科書、參考材料上的簡介,而很少下工夫讀原著。還有伴侶告知我,此刻讀中文系的先生,很多人對文學最基礎沒有愛好:他們是憑成就分派來的,學中文就是出于失業的需求。如許的“文學的缺掉”,就使得我們的文學史研討與講授面對“掉根”的危機。
我們此刻就是要“回回知識”,無論研討與講授,都要“以作家作品為中間”。
我也是以向瀏覽與進修古代文學史的年青伴侶,慎重提出:無論若何,要集中重要精神、下年夜工夫瀏覽作家作品,特殊是高文家、經典作家的作品。為此,我們這本“古代文學新講”就特別選擇了45位作家的代表性作品,作為大師進修的基本。
接著的題目是:若何進進這些古代作家作品?這就需求對中國古代文學發明的兩年夜基礎目的與重要價值,有一個初步的清楚與掌握。其一,是追蹤關心處于傳統向古代轉型期的,中國人個別性命的詳細的理性的存在,展示人的實際性命存在自己的保存窘境、精力窘境,以及心靈世界的豐盛性與復雜性,響應的審美經歷的豐盛性、復雜性。全部古代文學史就是一部古代中國人的心靈史,是古代作家作為古代中國人、古代中國常識分子,對中國社會變更與轉向作出心坎反映和審美反映的汗青。其二,就是對古代漢語文學說話的發明,和中國古代文學情勢的發明的高度自發,并在發明經過歷程中構成中國古代文學的本身尺度。恰是如許的發明欲求,吸引了一代又一代中國蕞有文學發明力與想象力的作家,并構成了中國古代文學蕞具魅力的奇特價值與經歷。
基于中國古代文學的這兩年夜基礎尋求,我們提出,讀者伴侶在瀏覽、進修中國古代作家作品時,要牢牢捉住最能表現古代文學實質的三大體素:“心靈”“說話(情勢)”,以及響應的“審美”感悟與經歷。並且文學的瀏覽,還應當有客觀感情的投進。在某種意義上,瀏覽就是打破時空界線,與作者“對話”:起首要把本身“燒出來”,獲得精力的共識 ;又要“跳出來”,做出自力的判定與思慮,并在如許的經過歷程中,慢慢養成對文學的愛好甚至留戀,晉陞本身對說話和情勢的敏感力、審美力、發明力,成為“文學中人”——文學的瀏覽、進修與研討,蕞終要落實為人(本身)的精力境界和性命東西的品質的晉陞。
對于初學的諸位伴侶,這些會商或許有些抽象。那么,我們仍是趕緊翻開書,進進幾多有些奧秘的“中國古代文學世界”吧。
后記
這又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收獲。
實在,早在2014年12月,我預備到養老院閉門寫作時,宣布“還要寫八、九本書”(《權當“離別詞”》),此中有一部就是“新編中國古代文學史”。這是我多年的幻想,並且曾經有了一個“以題目為中間”的構思。但以后越來越老,特殊是年過八十,就感到再寫如許的需求翻閱大批材料的學術著作,真有點力有未逮了,單就是在我的書房的書架上爬上趴下,都有些艱苦,甚至風險了。我決議收起“大志”(“野心”),廢棄這個打算。但本年年頭,伴侶一個德律風,轉達出書社的約稿打算,我曾經深躲的夢又被叫醒,就鬼使神差,掉臂一切,晝夜兼程地“干”了起來,短短的三個月,就把書寫出來了,仿佛真的作了一場年夜夢,好夢。
如許,我的古代文學史寫作,就有了完完全整四年夜部,自成系統了——平原兄說我愛好寫“三部曲”,這回倒是“四部曲”:1987年,與吳福輝、溫儒敏等一起配合寫《中國古代文學三十年》,1998年、2016年兩次修訂,是一部“文學史教材”(《中國古代文學三十年》第一版《后記》);1993年,與吳曉東一起配合,撰寫冰心主編的《黑色插圖中國文學史》“新世紀的文學”部門,其寫作尋求是:“在誇大‘20世紀中國文學’的全體性的同時,又將它從頭歸入‘中國文學史’的總體構造中”(《黑色畫圖本<中國文學史>(20世紀部門)的寫作構思》);2013年,與吳福輝、陳子善一起配合主編、撰寫《中國古代文學紀年史——以文學市場行銷為中間》(三卷本),這是一部“年夜文學史”:“不只追蹤關心文學自己,也追蹤關心古代文學與古代教導、古代出書市場、古代學術……之間的關系,追蹤關心文學創作與文學翻譯、研討之間的關系,追蹤關心文學與藝術(音樂、美術、片子……之間的關系,等等”(《中國古代文學紀年史:以文學市場行銷為中間·總序》);2021年,單獨撰寫《中國古代文學新講:以作家、作品為中間》,誇大回回文學本體,凸起作家作品對文學情勢與說話的發明(《中國古代文學新講:以作家、作品為中間·媒介》)。在撰寫四部文學史的同時,我還在古代文學史研討的實際與方式,古代文學研討學科的成長史高低了很年夜工夫,編有《反不雅與重構——文學史的研討與寫作》、《中國古代文學史論》兩部論文集,還寫有長篇總結性文章《我的文舞蹈教室學史研討》(文收《一路走來——錢理群自述》)。如許,我的古代文學史的研討、切磋與撰寫,從1987年到2021年,整整連續了三十四年;我也終于完成了我的導師王瑤師長教師生前交給我的“苦守中國古代文學史研討範疇”的義務,對于古代文學史研討學科我能做的事都做了,可以告慰師長教師的在天之靈了。
這本書還圓了我的“1940年月文學研討”夢。我在1980年月末,寫完《周作人傳》以后,就將1940年月文學研討作為本身新的學術研討的標的目的,作了大批的預備任務:1992——1998年與封世輝師長教師一起配合主編《中國失守區文學年夜系》(參看《“找回掉落的文學世界”——答<南邊文壇>記者問》);1996年在北京年夜學中文系為研討生開設“四十年月小說研讀”課,并出書了《對話與漫游——四十年月小說研讀》一書,此中部門“教員講評”收拾成《體裁與作風的多種試驗——四十年月小說研讀札記》,頒發于《文學評論》1997年第3期;1997年編選《二十世紀中國小說實際材料》第4卷(1940年月部門)。我本身也從1990年月初開端,陸續寫出了《亡命者文學的心思指回》、《戰鬥浪漫主義及其反撥與超出——40年月小說實際概不雅》、《“言“與“不言”之間——失守區文學泛論》、《通俗人日常生涯的發明——失守區散文掃描》等論文,以及對1940年月主要作家蕭紅、路翎、盧焚、無名氏、廢名、曹禺、端木蕻良等的專題研討(文收《精力的煉獄——中國古代文學從“五四”到抗戰時代的過程》)。這一時代我的研討都離不開1940年月:1990—1991年所寫《鉅細舞臺之間——曹禺戲劇新論》的一個重點,就是曹禺以《北京人》與《家》為代表的40年月劇作;1992年的《豐盛的苦楚——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的東移》更是詳盡會商了1940年月的中國堂吉訶德、哈姆雷特的常識分子途徑;1995—1998年,我還寫了《1948:六合玄黃》一書,此中對1940年月的朱自清、胡風、穆旦、蕭軍、丁玲、趙樹理……等都有專門的會商。但到了1990年月末,我的研討愛好有了轉移,就不得不把1940年月的研討打算棄捐起來;但心有不甘,就把1990年月所寫大批研討design,隨想,于2004年2月收拾出《40年月文學史(多卷本)總體design》,以《關于20世紀40年月至70年月文學研討的斷想》為題公然頒發(文收《追隨保存之根——我的退思錄》),以留給后人研討參考。但在文章開頭仍是不由得說了如許一番話:“盼望有一天還能再回到20世紀40年月中國的這塊地盤下去——我是出生在阿誰時期的;1939年3月,我在重慶山城第一次睜眼看這個世界”,“我了解,本身心坎深處的40年月情結,是本源于對生我養我的這塊地盤的永遠的迷戀”。說這番話時,是2003年;千萬沒有想到,十八年后的2021年,八十二歲的我,終于“回來了”,寫出了我心目中的1940年月的古代文學史,在某種意義上恰是我2004年年頭收拾的《總體假想》與《研討斷想》諸多構思的一個落實。讀者不丟臉出,在這本《中國古代文學新講》里,我傾瀉了最多的精神,最年夜的密意的,就是1940年月的文學。這也算是我的“小我文學史”的一年夜特點吧。
這本著作的最后寫成,與最後的design,仍是有一些變更:重要是從“以題目為中間”釀成“以作家作品為中間”。“以題目為中間”的“題目”,實在也是誇大“文學”本體,文學情勢與說話題目。盡管我對思惟史、精力史一直堅持濃重愛好,我的文學研討也偏于作品社會、思惟、汗青意義的挖掘;但我骨子里是一個“文學中人”,我的研討實在從一開端,就器重文本細讀。再加上我一向追蹤關心與介入中小學語文教導,課文剖析、作品解讀天然是一個重點。1993、1994年間,我在上海《語文進修》“名作重讀”專欄頒發并發生了很年夜影響的賞析文章,后來集為《名作重讀》一書,此中就有對冰心、朱自清的散文,張天翼的《華威師長教師》,以及老舍、沈從文、孫犁的小說的解讀。以后主編《新語文讀本》、《名家文學讀本》、《詩歌讀本》,也無不在領導中小先生貫通文學說話,進進文學世界高低了很年夜工夫。我還主編、編著了四年夜古代文學讀本:《20世紀中國小說讀本》、《中國現今世名著導讀》、《古代文學讀本》、《古代文學經典讀本》。我此次寫“以作家作品為中間”的古代文學史,寫得這般順遂,其緣由就在有這些讀本與相干文本細讀文章墊底。而最后把“作家作品”凸起、將“題目”認識置于背后,就如《媒介》里所說,是“出于對當下古代文學史的研討與闡述,瀏覽與教導,包含我本身的研討的不滿與憂慮”:昔時提倡“年夜文學史”研討,誇大古代文學與古代政治、經濟、思惟、文明、學術、教導的關系,這本是學術研討的一個新成長,但推到極端,研討與講授越來越闊別文學,闊別文學說話與情勢,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文學,這就變味兒了。特殊是我傳聞,此刻相當部門先生不讀原著,有的對文學最基礎沒有愛好,我真有被“掏心挖肺”的感到,于是就從心坎收回“回來吧,文學”的召喚:在我看來,教導(不只是中文系的教導)沒有文學,人的性命中沒有文學,就掉了“魂”,會招致平易近族的精力危機。恰是如許的危機感,敦促我要火燒眉毛地寫出這本“以文學為中間”的文學史,并且等待對當下年夜學里的古代文學史講授有所輔助。
就小我而言,我最重視的天然是“小我寫文學史”的自發測驗考試。王瑤那一代就是以小我著作首創這門學科的,師長教師的《新文學史稿》是以成為奠定之作。但到了1958年年夜躍進,就倡導“所有人全體寫文學史”,1960年月唐弢師長教師主編的《中國古代文學史》,所有人全體編寫教材,更成為國度行動。如許的所有人全體編寫的傳統,即便在1980、1990年月改造開放時期仍然在延續,我的前三部文學史著作都是一起配合編寫的產品。較早地自發測驗考試小我寫古代文學史,是吳福輝2010年出書的插圖本《中國古代文學成長史》,我在所寫的評論中稱之為“對1949年以后古代文學史寫作的‘教科書’形式的主要衝破”(《是集年夜成,又是新的開闢——讀吳福輝<中國古代文學成長史>(插圖本)》),心坎里也確切愛慕不已。此刻,我也終于無機會寫“小我的中國古代文學史”了,並且從一開端就決計要顯示本身的特色。重要有五個方面。
起首是三個“主體性”。其一,對作家、作品的追蹤關心,最后要落實與集中到對“人”的追蹤關心,不只是對作品描寫的人物的追蹤關心,更是對作家主體的追蹤關心。這觸及我的文學史不雅,如《媒介》所說,“古代文學史是一部古代中國人的心靈史,古代作家作為古代中國人、古代中國常識分子對于中國社會變更與轉向作出心坎反映與審美反映的汗青”。是以,古代文學史自己,就有古代思惟史與常識分子精力史的意義與價值,這也是其奇特之處。我也是以自發地從思惟史,特殊是精力史的角度來提醒作家作品里的藝術切磋背后更深條理的意義,我的有關“古代堂吉訶德與哈姆雷特”的描述與闡述,就是一次有興趣思的實驗。而如許的“古代文學史與古代思惟史、精力共享空間史”的融會,能夠是最能顯示我的這本“新編中國古代文學史”的“特性”的:它既是對“中國古代文學史”的特質的一個發明和新歸納綜合,也是我的小我研討的一以貫之的尋求:這自己就是一種“主、客體的融會”。其二,我的主體參與的研討的另一個方面,就是把本身“燒出來”,在某種水平上,我也在寫本身的思惟史、精力史,但我又請求“跳出來”,作客不雅、周全、沉著察看、思慮,等待對中國古代文學史的客體作出有說明力與批評力的書寫、解讀和剖析:這是一種有情感、又有把持與束縛的感性研討和寫作,這其間的聲張與均衡,自己就是一種藝術,自有年夜可玩味的樂趣。這此中還有一個文學史論述說話的題目。看起來寫得非常順暢,實在也頗有考慮:在遵守學術說話的明白、正確、繁複這些基礎規則的同時,總想有一點本身的說話的“味兒”,偶然“冒”一下,又趕忙煞住。在我的感到里,這自己也是一種文學創作;汪曾祺說他的創作如“行云流水”,我的研討與書寫也異樣這般,這是一種精力的共享。其三,“讀者”(文學史的瀏覽者和進修者)在我的研討中一直是一個不成或缺的存在,這表現在這本小我文學史奇特的構造方法的design上:每一節都由三部門構成:“概述”,“簡析”與“思慮題”。概述與簡析,為讀者供給懂得作家作品的汗青與文學史常識佈景和基礎剖析,思慮題就是與讀者的對話,不只領導讀者若何瀏覽、觀賞“這一個”作家和“這一篇”作品,更有興趣識、有目標地對讀者停止瀏覽思想、研討方式的練習,以晉陞他們對文學說話、情勢的敏感力,感悟力,進而研討文學的想象力與發明力,以及響應的方式,喚起讀者本身往讀原著,會商與研討的欲看,并具有響應的才能,終極成為“文學中人”,在文學世界里自力自立地不受拘束漫游。我們就可以在一旁觀賞了:這也是和讀者的精力共享。
前文談到自發回應時期嚴重題目,是中國古代文學的一年夜特色與上風;實在,文學史的研討與寫作也應當有時期感,與詳細研討與寫作的時期周遭的狀況、氣氛、題目有一種自發、不自發的照應,即所謂文學史研討家教與寫作的題目認識應當來自研討者所處的時期,有一種“和今世對話”的意義。在本書的寫作經過歷程中,我經常想,假如在我剛住進養老院的那幾年就開端寫古代文學史,能夠不會寫成“此刻”這個樣子;我的這本“新編”,是顯明打上了“疫情和后疫情時期”的烙印的。乍一看,確切有點不成思議:我此次為預備寫文學史而重讀早已熟透了的作家作品,竟然有一種第一次瀏覽、從頭發明的感到:如許的新穎感,是我如許的文學史研討的“內行”很少有的。我忽然發明,中國古代文學在汗青上經過的事況的三年夜題目,竟然也是疫情和后疫情時期中國與世界面對的題目:疫情激發的至今未息的爭辯,似乎從頭提出了“思惟發蒙”的題目;明天的中國與世界又開端了一場加倍普遍、深入,並且看不到遠景的“社會和汗青年夜變更”;而疫情的迸發與舒展自己就是一場新的“世界年夜戰”,我們每一小我都有了深入的“戰鬥體驗”。于是,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的作品所呈現的20世紀二、三、四十年月時期主題,竟然都指向了21世紀確當下實際。像若何看待傳統文明與外來文明,中漢文明與東方文明;若何看待產業化、古代化所帶來的新機會、新題目;若何在社會騷亂中追求穩固,從頭發明日常生涯、家庭、地盤、年夜天然……中的永恒原因,作為性命的皈依,即停止所謂“世界回根何處,中國回根何處,本身回根何處”的思慮與摸索……,等等等等。如許,我的每一天的文學史乘寫,都是從頭和魯迅、周作人、沈從文、老舍、巴金、馮至、張愛玲、蕭紅、廢名、汪曾祺……對話,會商,辯論,並且是從未有過的親近,天然,急切,極具啟示性。如許的遠行已久的古代作家、作品的思惟、文學藝術、性命的“回生”,“汗青”的“今世化”,的確就是一個古跡。成天陶醉其間,不亦樂乎,不亦痛哉!——說“痛哉”,是由於我以身處“庚子年夜戰”確當代感觸感染反不雅1940年月文學中的戰鬥體驗,無法解脫心坎的繁重與憂痛……
最后要說的是,我的中國古代文學史研討,還有一個年夜視野。我在退休后的2002年11月,寫了一篇《迷信總結20世紀中國經歷》的文章(收《追隨保存之根——我的退思錄》),這是可以視為我平生中最主要的暮年研討與寫作的一個“總綱”的。我在文章中繁重指出,“近二十年來,盡管中國的思惟、學術在各方面都獲得了成長,獲得了一些主要的結果,但如許的世紀中國經歷與經驗的總結,卻一直是少有人進進的範疇。在我看來,這是中國思惟學術界的最年夜瀆職,這是一個必需了償的汗青欠賬”,“這是我們必需面臨的遺忘。它意味著汗青的經驗沒有被汲取,招致汗青過錯的不雅念與體系體例的弊病沒有獲得當真的檢查,汗青的喜劇就完整有在人們無法預感的時辰,以人們異樣無法預感的情勢重演的能夠;而真正有價值的中國經歷,也會在如許的所有人全體遺忘中被疏忽。從而招致思惟與精力傳統的硬性堵截,人們不克不及在後人思慮曾經到達的高度上持續推動,而必需一次又一次地從頭開端。這應當是中國的現今世思惟一直在一個低程度上不竭重復的主要緣由。這背后暗藏著的平易近族文明、平易近族精力,以致全部平易近族成長的危機,是每一個有知己的常識分子不克不及不覺得憂慮的”,“于是,就有了‘謝絕遺忘’的召喚”。但這一召喚收回以后簡直無人留意,也少有回應。我只要本身一小我做,默默保持。可以說,我退休至今十九年的研討,都是在作“總結20世紀中國經歷與經驗”的研討,對中國常識分子對本身時期的“欠賬”作一點力所能及的了償,以緩解心坎的愧疚。而如許的“20世紀中國經歷與經驗”的總結的一個主要的,不成或缺的部門,就是“20世紀中國文學經歷、經驗”的汗青梳理與實際總結:這是前文詳盡先容的我的中國古代文學史研討的真正內核與最基礎尋求。而我本身也一向為本身的研討一直逗留在景象層面的描寫,缺乏一個實際的總結與晉陞,而心有不安與不甘。此刻這一次經由過程比擬周全的梳理,特殊是對20世紀中國古代文學的成熟期,第一個岑嶺1940年月文學的從頭熟悉,以及其與第二個岑嶺1980年月文學的內涵聯絡接觸的初步清算,我終于在本書的開頭,對20世紀中國文學經歷,第一次作出了了了的歸納綜合,這就將我的古代中國文學研討晉陞了一個步驟。盡管難免簡略、細緻,還年夜有施展與會商的余地,但究竟是一個開端,是我等待已久的,因此年夜年夜松了一口吻。我也同時警戒將20世紀中國文學幻想化,要誇大它的經歷是和經驗交錯在一路的,汗青的正面活動歷來就是和反向活動糾纏為一體的,成長岑嶺同時就預伏著危機。我的另一個甦醒熟悉,便是重視中國古代文學總體的不成熟性。我們所面臨的,是佈滿迷惑、缺憾,復雜、波折,因此真正的、豐盛的汗青。我們這些把本身的性命與中國古代文學史的性命自發聯接的研討者,從中收獲的,永遠是和它的發明者一樣的“豐盛,和豐盛的苦楚”(穆旦語)。
這本《新編中國古代文學史》在寫出初稿后,曾在網上傳給部門伴侶與先生,征求看法。他們——洪子誠、吳曉東、姚丹、賀桂梅、李浴洋、李靜非常當真地審讀了以后,還專門召開了一次座談會,現實上對“若何新編中國古代文學史”停止了熱鬧的會商,年夜年夜進步了我的眼界,激發了我的思慮:如許的學術關心與友誼,明天曾經不成多遇,我心坎的感謝與感歎真一言難盡。比來兩個多禮拜,我又被封鎖在養老院里;也就乘隙把這本實驗之作,重讀、重改了一遍。就我今朝的程度與學術狀態,大要就只能寫成如許了:仍然只具有“出缺憾的價值”。
2021年5月10日晚19時寫畢,2021年8月20日定稿
錢理群師長教師與“錢理群古代文學課”叢書(李浴洋攝)
附:《中國古代文學新講:以作家作品為中間》目次
◆ 媒介
◆ 1917—1927第一編 思惟發蒙時期中國古代文學的出生
第一章 實際的提倡
第一節 胡適:開啟文學說話的變更
《扶植的文學反動論》——將古代文學說話的發明與古代平易近族國度的說話構建相聯絡
第二節 周作人:提倡文學思惟反動
《人的文學》——“人的文學”“小我本位的文學”“布衣的文學”目的簡直立
第三節 魯迅:“文學反動”實績的發明者與開闢者
《無聲的中國》——汗青性的請求:“說古代中國人的,本身的,真心的話”
第二章 首創期的體裁、說話實驗
第一節 古代小說 :情勢的發明
魯迅:出發點即成熟,首創中國和西方古代小說的全新范式
《狂人日誌》——“表示的深切”與“格局的特殊”,以及魯迅的自省
《孔乙己》——“看—被看”形式的復雜、深摯與表達的自在
《在酒樓上》——“蕞富魯迅氛圍的小說”:從“小說”看魯迅其“人”,領會魯迅小說的“復調性”
郁達夫:“自敘表現代抒懷小說”的首創,說話“歐化”中的“古典味”
《東風陶醉的早晨》——“同是海角沉溺墮落人”形式的古代版
葉圣陶:古代小說體式和文學說話的規范化
《晨》——東方“橫截面”小說實際的鑒戒
第二節 古代古詩:外來情勢若何在中國扎根
郭沫若:“新的詩歌體系體例”的樹立者
《天狗》——情勢的束縛,“不受拘束詩體”的發明
《地球!我的母親!》——古詩的“落地”:“六合合一,天人合一”
聞一多:古詩的規范化,“格律詩”的實驗
《發明》——聞一多式的沉郁:將豪放的感情把持于嚴謹的情勢中
徐志摩:“古典幻想的古代重構”
《雪花的快活》——“人—天然—時期—詩”的精靈融為一體
第三節 古代散文:在繼續與衝破傳統中構建古代漢語新范式
周作人:在散文中找到本身,首創“愛智者的散體裁”
《苦雨》——周作人散文的基礎意象
《蒼蠅》——“情面”與“物理”的融會,周作人那一代人的“童心”
朱自清:為中小學語文教導供給古代漢語范本
《背影》——“感情的天然吐露”與“不盡然”間的張力
冰心:“五四”蕞有影響的女作家,20世紀80年月“愛的文學”“美的文學”的回來
《山中雜記》(節選)——童心與審美之心
《舊事(一)》(節選)——“海化的詩人”,“母愛”的哲學
魯迅:“為本身寫的”散文里的個別性命與小我話語的存在
《無常》——魯迅的性命和文學與逝世亡體驗、平易近間記憶的聯絡接觸
《影的離別》——“有—無—有”的性命轉換,說話的決盡與環繞糾纏
《衰頹線的顫抖》——魯迅的保存、言說窘境和他的“說話冒險”:古代文學、古代音樂、古代美術融為一體的發明的唯一無二性
第四節 古代話劇:東方戲劇情勢中國化的蕞初試驗
田漢:“詩人寫劇”,說話尋求中的唯美主義
《古潭的聲響》——奧秘的象征戲劇,發蒙主義語境下的女性:“五四”女性文學的奇特款式
丁西林:笑劇、獨幕劇藝術的試驗
《酒后》——挖掘日常生涯里的笑劇原因,發明新奇的笑劇構造
◆ 1928—1937.6第二編 社會年夜變更時期古代文學范式的建構
第三章 古代都會文學、古代鄉土文學三大師
第一節 茅盾:古代中都城市文學與右翼文學的開闢者
《半夜》(節選)——“進進20世紀30年月上海都會生涯”
第二節 老舍:“中國市平易近階級蕞主要的表示者與批評者”
《銷魂槍》——老舍文學的“京味”,俗白中見精致美的說話特點
第三節 沈從文:一個鄉間人和兩個都會的相遇與相撞,由此發生的古代中國鄉土小說
《邊城》(節選)——鄉土書寫里的“沈從文的寂寞”
第四章 古代都會文學的體裁新試驗
第一節 穆時英等:新感到派小說,東方古代主義的引進,新市平易近文學的前鋒性
《夜總會里的五小我》——古代派小說里的“有興趣味的情勢”
第二節 戴看舒:古代派詩歌,“顯、隱過度”與“由重詩形到重意象”的美學轉機
《尋夢者》——詩外之意與內在情勢
《樂土鳥》——古代人的“天問”與“自問”
第三節 曹禺:古代戲院藝術的出生,中國話劇史的顛峰及其超前性和內涵的孤單
《日出》(節選)——觀賞其藝術,思慮其命運
第四節 魯迅:“雜文”,終于找到的屬于反動時期和自我性命的體裁
《推》——魯迅雜文的思想與筆法
《古代史》——荒誕聯想,魯迅“毒筆”之妙與深
第五節 夏衍等:陳述文學,右翼文學的體裁
《包身工》(節選)——“中國古代都會文明病”的文學書寫
◆ 1937.7—1949.9第三編 平易近族束縛戰鬥年月古代文學的縱深成長
第五章 分歧戰區、文學空間里的六大師
第一節 重慶:巴金——戰鬥中對“家庭、家族”的從頭指認
《冷夜》(節選)——戰鬥中巴金這一代人既徹底盡看,又心胸新幻想的精力世界
第二節 昆明:馮至——性命的尋思:追隨年夜天然與日常生涯中的永恒
《我們站立在高高的山巔》——自我性命如何融進年夜天然
《我們天天走著一條巷子》——若何發明身邊事物的美,不竭取得重生
《一個消失了的山村》——“詩與思”,文學里的性命哲學
《伍子胥》(節選)——馮至式的“戰鬥文本”
第三節 噴鼻港:蕭紅——西南年夜地女兒的童心世界
《呼蘭河傳》(節選)——介于小說、散文和詩之間的“回想體”小說新款式
第四節 上海:張愛玲——一個淒涼的手勢,常人世俗人生的審雅觀照
《傾城之戀》(存目)——性命和文學與古代都會的真正融會,“文明廢墟”上的虛無感和“想捉住什么”的霎時尋求
第五節 重慶—延安:艾青——根深植在“地盤”上的詩人,面臨“太陽”歌頌的“吹號者”
《雪落在中國的地盤上》——艾青式的憂郁,“不受拘束詩體”的提倡,灰黃與金紅的基礎色彩
第六節 山西:趙樹理——“農人中的圣人”,“農人書寫”的首創與豐富
《李有才板話》(節選)——趙樹理式的“題目小說”和“評書表現代小說”
第六章 戰鬥文學的多元摸索
第一節 平易近族與階層本位的好漢主義、浪漫主義的戰鬥文學
丘東平:“作家—兵士”的合一
《第七連》(節選)——浪漫主義與實際主義兩種戰鬥文學論述的內涵張力
邵子南:“好漢的生長”
《地雷陣》(節選)——“新兒女好漢傳”
第二節 亡命者文學:個別本位的好漢主義、浪漫主義,又反思好漢主義、浪漫主義的戰鬥文學
路翎:永遠的“亡命者”
《財主底兒女們》(節選)——提醒“精力奴役創傷”,對抗“說話奴役創傷”:路翎式的“古代心思汗青小說”
師陀:跋涉者的流浪之旅
《果園城》——寫“不是小說的小說”,創“小城文學”新體式
第三節 日常生涯的美學發明與展現:常人的反(非)好漢主義、反(非)浪漫主義的戰鬥文學
文載道:“欲說還休的無言之慟”
《關于風舞蹈場地土著土偶情》——“憂患時的閑適,寂寞的不寂寞之感”
南星:“徑直到詩境中往生涯”
《來客》——自在、安定、親近背后的淒涼
第七章 古代文學成長的新趨勢
第一節 五四新文學走向遙遠地域和底層平易近間社會
李季:將平易近間戀愛敘事歸入反動敘事
《王貴與李噴鼻噴鼻》(節選)——平易近間抒懷詩體向古代敘事詩的轉化,“古代古詩的平易近歌化”
第二節 雅、俗對峙趨于消解與彼此融會
張恨水:將個別性命融進國度、平易近族、社會、大眾之中
《八十一夢》(節選)——荒謬中的真正的,虛擬夢里的真夢
第三節 作家與文學的皈依,“新小說”的出生
丁玲:“怎么也離不開這塊地盤”
《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節選)——社會主義實際主義和實際主義兩種創作形式互滲的復雜性與豐盛性
第八章 文學成長的新的能夠性
第一節 張天翼:苦守文學的批評效能,發明集實際性、超出性于一身的典範抽像
《華威師長教師》——“笑”是如何發生的?
第二節 沙汀:四川文明中深邃深摯的笑劇感與詩意
《在其噴鼻居茶館里》——四川茶館文明,鄉紳社會,情面圓滑,方言趣話
第三節 錢鍾書:歐化常識分子的自嘲、自省,悖論式的機靈與反諷
《圍城》(存目)——“傻話”與“癡話”:“以笑劇方法‘講述’,以喜劇方法‘思慮’”
第四節 孫犁:戰鬥中的女人是足以抗衡丑的極致的“美的極致”
《吩咐》(節選)——像尋求真諦一樣尋求說話的美
第五節 端木蕻良:粗暴與溫馨兩種對峙美學原因的對襯與交錯
《初吻》——“回溯性敘事中的兒童視角”
第六節 駱賓基:從疆場到年夜山的還鄉之路
《同鄉——康天剛》——“女人—兒童—馬和狗—幽谷”:戰亂中追隨性命之根
第七節 無名氏:淺顯、前鋒兩棲作家
《塔里的女人》(節選)——將性命認識吹進戀愛故事軀殼,人道中的浪漫主義與實際主義
第八節 李拓之:自發尋求繁復、富麗、堆砌、砥礪與妖艷、怪異的美
《文身》——性命力的出生與女性的命運
第九節 廢名:古代堂吉訶德的回來
《莫須有師長教師教國語》——群情體的小說新形式,古典化的說話實驗
第十節 穆旦:戰鬥廢墟上的中國古代哈姆雷特
《詩八首》——中國式的古代主義詩歌:直面實際、人生、自我的牴觸,實際、象征、形而上學的聯合,抽象化抒懷
第十一節 汪曾祺:穿越時空,從40年月走到80年月
《異秉》——“一種思考方法,感情方法”:對大人物的好笑的悲憫,寫實與象征的圓融
◆ 權當“停止語”:關于“20世紀中國文學經歷”的思慮
◆ 后記
◆ 附錄一 延長瀏覽書目
◆ 附錄二 百年來的中國新文學史(舉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