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古代文學史和出書史上留下濃厚一筆的《中國新文學年夜系》(以下簡稱《年夜系》),1935年至1936年在上海先后出書,第一輯共10卷。1983年,在時任上海文藝出書社社長和總編纂丁景唐的掌管下,《年夜系》開端編撰第二輯。
第二輯出書后的1989年,我離開永嘉路上的慎成里,丁景唐師長教師在家中接收了我的采訪。說起《年夜系》,他一五一十。不外他指出:“這是趙家璧師長教師的點子,我們是接棒者。”他特殊看護我,如要周全清楚《年夜系》,必定得找趙老。于是,我離開山陰路趙家登門造訪。
趙家璧
撫今追昔,那天,趙師長教師墮入深深的回想中……
他老是選擇住在魯迅家四周
1908年10月27日,趙家璧誕生于上海松江。
天資聰明、好唸書、善寒暄的趙家璧在光華年夜學附中讀高中時,就擔負黌舍的中英文《晨光》季刊的編纂主任,后又成為該刊的主編。這惹起了良朋圖書印刷公司老板伍聯德的追蹤關心。不久,趙家璧升進光華年夜學,伍老板即請他為公司主編一本先生刊物《中國粹生》。當他讀年夜四時,伍老板又將主編《一角叢書》的義務交給他,此書以奇特的裝幀名噪一時。伍老板深為本身慧眼識寶而興奮。1932年,趙家璧年夜學結業,伍老板邀他正式加入同盟良朋。趙家璧離開良朋當起了文藝出書部主任,自此這位年青人獲得了編纂出書文學叢書的舞臺和機遇。1933年,趙家璧創編《良朋文學叢書》勝利,他由此結識了魯迅、茅盾、鄭振鐸、阿英、郁達夫、鄭伯奇等高文家。
若何給五四新文明活動后的第一個十年作一次汗青性的文學史評價與總結,這一直繚繞在趙家璧的心頭。
趙師長教師告知我,是他的三位教員引他走上主編《年夜系》之路。
第一位是徐志摩師長教師。趙家璧升進光華年夜學,在該校任教的徐志摩師長教師對他在《晨光》上翻譯的但丁、王爾德、莫泊桑的作品非常觀賞,于是約見他。徐傳授不凡的風采、文雅的辭吐,一會兒把趙迷住了。趙家璧就教徐師長教師進進文學殿堂的法門。徐志摩婉言道:“文學的場地等于一個蜘蛛網,你若有喜好文學的素養,一天拉到了一根絲,只需耐煩地往上抽,就會有一天,把全部蜘蛛網拉成一條線。所以,你找到一本好書,這本書就會告知你此外很多好書。”趙家璧馬上開竅:編纂不就是為讀者推舉好書的人嗎?于是,他暗下決計,當個優良的出書人。外灘有個外文書店是徐志摩常常帶先生們往的處所。那些裝幀漂亮、附有插圖的外文書,成了趙家璧后來編纂出書《良朋文學叢書》的鑒戒。而那些成套的叢書,日后成為趙家璧主編《中國新文學年夜系》的參照。
第二位是蔡元培師長教師。趙家璧編纂《中國粹生》時代,還編了本《全國年夜學圖鑒》,專門先容國際各年夜學概略。編就后,他就教育界先輩蔡元培為該書題個書名。蔡師長教師沒有因求者沒沒無聞而謝絕,悵然命筆。1932年,趙家璧獲得左聯成員韓起編譯的一部《蘇聯年夜不雅》,他又請蔡元培題寫書名。蔡師長教師又一次為他寄來了墨寶。1934年,當編纂《中國新文學年夜系》的假想構成時,趙家璧頓時想到蔡元培師長教師,特請他作總序,又獲得熱忱應允。
第三位是魯迅師長教師。1933年,趙家璧在鄭伯奇的先容下往造訪魯迅師長教師。魯迅第一次與他會晤,就談到編纂任務:“這是一種很是需求,並且很有興趣義的任務。我本身也是搞過這一行的,此中年夜有學問啊!”趙家璧恰是在魯迅的感化下往不竭進步的。他主編《良朋文學叢書》時,魯迅供給了本身編譯的《豎琴》《一天的任務》等小說。他編撰《中國新文學年夜系》時,魯迅又擔負《小說二集》的編選任務。1933年到1936年間,魯迅致趙家璧手札49封(原件45封現存于魯迅留念館)。由此,趙家璧有了如許情結:他老是選擇住在魯迅家的四周。20世紀70年月,他干脆搬到了魯迅師長教師年夜陸新村居所(山陰路132弄)的隔鄰——山陰路192弄53號,直到他往世。
展示“第一個十年”的光輝
1934年,編一套為后人研討新文學成長供給瑜伽教室可貴史料的《中國新文學年夜系》的假想,在趙家璧的心中垂垂構成。他的打算是:十年間的實際、小說、散文、詩歌、戲曲的精煉作品,或有汗青價值之作品,由各部分有特長且有汗青淵源的文學家來精挑細選。全書分10卷:胡適編《扶植實際集》,鄭振鐸編《文學論爭集》,茅盾編《小說一集》,魯迅編《小說二集》,鄭伯奇編《小說三集》,周作人編《散文一集》,郁達夫編《散文二集》,朱自清編《詩集》,洪深編《戲劇集》,阿英編《史料索引》。
當趙家璧往中心研討院找蔡元培師長教師,向他先容《年夜系》的計劃和編選方針時,蔡師長教師興奮地說:“如許一部有體系的年夜結集,早應當有人做了。此刻良朋公司來編纂出書,太好了!”
《年夜系》第一輯,展現著我國新文學活動“第一個十年”的光輝實績。編選創作的7卷,共收小說81家的153篇作品,散文33家的202篇作品,古詩59家的441首詩作,話劇18家的18個腳本。此中不少是對新文學的創立起了積極感化的名作,其他也年夜多在思惟或藝術上有必定的代表性。1935年到1936年,《年夜系》第一輯10卷本先后出書。
20世紀40年月初,趙家璧在重慶曾想續編《年夜系》第二輯,選收“第二個十年”的作品。無法日寇進侵,烽火頻仍,限于客不雅汗青前提,未能如愿。
丁景唐接過“接力棒”
接過編撰《年夜系》第二輯(1927年—1937年)的“二傳手”是丁景唐。新中國成立后他歷任中共上海市委宣揚部文藝處、宣揚處、消息出書處處長,上海市出書局副局長等職。
丁景唐1938年參加中國共產黨。他年青時就敬慕魯迅,后來成為專門學者。他在研討魯迅、瞿秋白、“左聯”五義士和右翼文藝活動史方面有諸多著作。茅盾曾在病中題詩贈他云:“右翼文臺兩引導舞蹈教室,瞿霜魯迅各千秋。文章煙海待研證,捷足何人踞下游。”
顯然,作為文史學者,丁景唐深知《年夜系》的價值地點。1979年,丁景唐出任上海文藝出書社社長兼總編纂。他掌管恢復了40余種中國古代文學期刊的影印任務,接著,開端影印趙家璧主編的《年夜系》第一輯的10卷本。
剛開端《年夜系》被列進“外部刊行”,趙家璧想欠亨,寫了封信并離開出書社找丁景唐。丁景唐想到了每月一次的市政協進修會,于是提出道小樹屋,老趙,你是市政協常委,無妨在進修會上讀讀這封信。趙家璧的信公然惹起了器重,《年夜系》第一輯終于公然刊行。
20世紀80年月,中國古代文學已基礎完成學科建構,相干的研討生軌制和學術梯隊樹立了,研討者步隊越來越宏大。此時此刻,汗青的任務像根電棒震動了丁景唐:上海文藝出書社應當、也有實力,接過昔時良朋的旗號,接著編纂《年夜系》的第二輯。
那天,丁景唐以社長的名義召會議議,他以一口濃厚的寧波口音說:“我與趙家璧師長教師磋商過了,《年夜系》要一輯輯續編下往,先編1927年到1937年的第二輯,用20卷的篇幅。我向胡喬木同道報告請示了,他很支撐。周揚、夏衍、艾青、吳組緗、聶紺弩已承諾為年夜系作序,還有上海的巴金、于伶、蘆焚也應諾為年夜系作序。這些名家年紀年夜了,都表現,寫序可以,但盼望出書社供給詳細選目。社里研討了,由年青編纂擔任選目。這是很好的進修機遇喲!”
話音剛落,編纂們嚷開了:“那我們先得進修進修趙師長教師主編的《年夜系》。”
“應當的!”丁景唐立即宣布,“好,每人發一套影印本《年夜系》。”
不外丁景唐頓時誇大:“盡不克不及從現成的材料中選作品,必需直接回到疇前,把半個世紀前的文學雜志、報紙副刊和小說集十足翻出來,細心挑選一遍。”
這讓編纂們傻了眼。這將是什么樣的任務量?幸虧文藝出書社有一個很年夜的材料室,躲有大批20世紀二三十年月的文學刊物和作家的作品集。編纂們一頭扎進了材料室。此外,上海藏書樓、徐家匯圖書館以及各年夜學材料室,也成了編纂們尋覓文學代表作的另一寶庫。編纂們不單翻遍了《小說月報》《古代》《西方雜志》《新月》等雜志,還當真拜讀《至公報》等報的副刊,至于各書局的小說集,更是逐一翻看。
當編纂們翻查那些帶著舊紙氣息的老書刊時,丁景唐等社引導也開端舉動。老丁了解,聘請先輩作家、文學實際家為《年夜系》撰寫序文,是續編《年夜系》的另一個要害地點。他快馬加鞭,奔走于京滬之間。
造訪文壇先輩
1982年,丁景唐趁赴京餐與加入全國出書會議的機遇,造訪了文壇先輩。他最先拜訪的是夏衍師長教師。夏衍在片子、戲劇和陳述文學三範疇均有建樹,但他謙遜地只承允為片子集撰序,并推舉聶紺弩為雜文集作序。接著,丁景唐和趙家璧一路探望了葉圣陶。葉老推舉吳組緗為散文集作序。以后,兩人又造訪了周揚和國度出書局的引導。國度出書局局長邊春景一聽上海要上新項目,太興奮了。在他掌管下,國度出書局為編撰《年夜系》第二個十年的假想特意編發了一期《簡報》,由此取得了中心和上海市引導的追蹤關心和支撐。
在《年夜系》的編選作品任務中,丁景唐定下一條主要準繩:“為堅持作品的原始臉孔,保持從最後的版本和報刊上頒發的原作中選擇作品。除顯明的錯字外,不做任何修改。”
這一編選準繩是魯迅師長教師在編《年夜系》第一輯的“小說二集”時定下的。五十年后,丁景唐重提這一準繩尤顯主要。有些作家因社會變更,對本身的舊小樹屋作常有修正增刪,形成很多作品渙然一新,讓文學研討者備嘗材料散佚、版本凌亂之苦。供給靠得住的作品第一版,這對于作品與作家的研討,其意義不問可知。
巴金的《家》無疑是一部主要作品,但偌年夜的上海竟然找不到它的第一版本。編纂丘峰乞助過上海舊書店材料室、上海作家協會材料室、上海文學研討所、上海藏書樓文獻組、復旦年夜學中文系材料室、上海文藝出書社、上海辭海出書社,均無成果。簡直到了日暮途窮的田地,丘峰和同事們只好乞助于病中的巴金。巴金說他原有《家》的第一版本,但后來被抄走了。終于,探聽到北京藏書樓有躲書,他們頓時托人借來一用。
《年夜系》第二輯分辨由周揚、巴金、吳組緗、聶紺弩、蘆焚(師陀)家教、艾青、于伶、夏衍為文學實際、小說、散文、雜文、陳述文學、詩、戲劇、片子諸集撰寫序文。此中,中篇小說、長篇小說、雜文、陳述文學、片子文學諸集為《年夜系》第一輯所不曾搜集而自力成卷。
《年夜系》第二輯的續編任務啟動于1983年。原打算三年完成的20卷共1200余萬字的《年夜系》,由于那時人力和材料上的艱苦等題目沒能如期完成,待最后兩卷《史料·索引》出齊,已是1989年10月,達五六年之久。但血汗和汗水沒有白流,在第六屆中國圖書獎評選中,《中國新文學年夜系》第二輯(1927年—1937年)榮獲一等獎。
百卷滄桑,百卷苦衷
《年夜系》第一輯的編撰,是趙家璧與先輩們適應了為新文學做史的需求。而續編《年夜系》,成為新一代編纂的幻想。
2009年,在新中國成立六十周年之際,《年夜系》第五輯終于完成,《年夜系》前三輯反應的是新中國成立前的新文學,共50卷;第四輯和第五輯反應的是新中國成立后的新文學,也是50卷。至此,這套共100卷的全集像一份厚禮齊齊整整浮現在讀者眼前,蔚為壯不雅。
同年6月27日,我再一次拜訪曾經離休的丁景唐師長教師。丁師長教師笑著說:“看到接力的后來者傑出而不凡的成就,欣喜萬分。如王蒙所說,‘百卷滄桑,百卷苦衷,百卷才具,百卷風騷’,不論如何,我們為中國新文學干了應當干的事。盼望相干專家有效,也盼望優良文學獲得后人的傳承。此,我心足矣。”